这个冬天，我在街头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，广州的女孩子喜欢穿裤脚很瘦的裤子，如果裤脚过长，就干脆用剪子减掉一段，露着一截脚踝，几乎人人如此。问起来，人家说这样好看啊。

没有理由的服饰流行，向来如此。

几十年前，我读中专的时候，同班一位施同学得到一件绿色武警服，他的哥哥当过武警战士，退役了，送给他的。当时，流行穿这个，很多年轻人梦寐以求拥有一件绿军褂。武警服是其中的高端货。

军褂穿的时候要把袖面稍微挽起来一点，配上一条宝蓝色的裤子，再搭一双尖头的黑皮鞋，就是当时顶时髦的装束了。如果想不出这是怎样一副打扮，可以参考一下崔健在舞台上抱着吉他的形象，穿着绿军褂，头发趴下来四散在额头，用嘶哑便秘一样的嗓音，震撼着一个时代。以穿绿军褂为时尚是怎样兴起的，无从考证。

带松紧的牛筋裤也流行了一段时间，好像是在1986年左右，同学之间开始流行穿这种瘦腿裤子，把腰腿勒得紧紧的，线条毕露，记得有个女同学因为太胖，穿不下这种裤子，硬穿着上课，竟然崩开了，还哭过鼻子。

这些都赶不上喇叭裤的风靡。

中国人的裤腿从瘦转肥，腰很低，裆很浅，紧裹着屁股，膝盖以下裤管逐渐呈喇叭状张开，有的同学嫌不够个性，直接自己去裁缝铺改装，裤脚的大喇叭改得太开，走起路来呼啦呼啦，像大扫帚扫地。穿喇叭裤，披肩发，跳霹雳舞，是当年街头一景。之前，中国人常年穿着蓝黑主色调衣服，国门乍开，刚刚窥见外面的世界，穿什么是时髦、是时尚，尚处于懵懂中，几乎全凭一念之间，可能就是某个电影的示范，立即流行起来了。比如喇叭裤就是日本电影《追捕》热播的结果，高仓健的喇叭裤起了示范作用。

因为瞎流行，所以也闹过笑话，比如当年刚改革开放的时候，有段时间流行过穿皮裤。我读到过一篇关于一个西方人在当时中国旅行的见闻，作者说，在中国某个城市看到满街都是穿皮裤的女人，吓得半死，以为闯入了一个巨大的红灯区。因为皮裤在他们那里是红灯区职业女人的标志性服装。衣服不能乱穿。

潮流是很奇怪的东西，源自于人群的主观喜好，是偶然的、传染的。

有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个案，在西部的一个小城，名字我就不提了，有一年，这里的年轻人中间流行起戴护膝，两个腿都戴，满街都是戴护膝的人，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很滑稽。幸亏这时尚只流行了一年，至今我也搞不懂起因。

几年前我采访曹格，他穿了一条漏洞百出的牛仔裤就来了，大腿肉露着，旁边女编辑惊呼，好漂亮的裤子啊。然后她给我普及起烂牛仔裤的知识，头头是道。穿烂牛仔裤，在广州这种大城市，立即被认为是很时尚的事情。小地方则不然。

我二十岁的时候，曾经干过这种事情，费劲巴力把一条牛仔裤磨烂，弄出几个破洞来，还要有毛线边，显得自然，穿上之后照镜子，透着满意的野性和反叛。第二天醒来，发现破洞都被妈妈补上了，被臭骂了一顿：“咱家不是要饭的，穿这种烂裤子出去丢人。现在这人都有病！”

据说，割破牛仔服的风尚是由美国人发明的。这也不奇怪，因为牛仔裤本身就是他们发明的，后来从矿工服装演变成时尚，一条名牌牛仔裤子好几万，已经悖离了裤子的本质。有人就用割破牛仔裤来表达对主流的抵制。

无论今古，用服装折射社会心理是一脉相承的。中国古代的名士，很多都不好好穿衣服，如戴名世《一壶先生传》：“一壶先生者，不知其姓名，亦不知何许人。衣破衣，戴角巾，佯狂自放。”在这里，详作衣衫褴褛，头巾也正经着戴，打扮成一幅玩世不恭、遗世独立的样子，这背后的心理，与现代社会小青年穿破烂牛仔裤，有异曲同工之理。